張昕
時光匆匆,轉眼已立秋。走過盛夏的喧囂,被一陣陣咸腥味的風掠過時,總帶著點說不清的念。
七歲那年的夏,我是泡在鹽場門前的池塘里過的。池水被曬得溫吞吞的,像奶奶捂在灶邊的粗麻布,泡一下午都舍不得上岸。直到立秋那天,腳尖剛探進水里,一股清冽就順著腳踝爬上來,嚇得我猛地把腳縮回來,濺起的水花落在胳膊上,竟打了個輕顫。
正午時分,爺爺常牽著我的手走在鹽埂上,鹽粒鉆進涼鞋縫,“咯吱咯吱”地響。鹽工們彎腰收鹽的身影在鹵池間移動,腳踝上沾著的鹽晶半濕半干,踩出的腳印像軟乎乎的像沒長開的棉桃,一半是濕的,一半已泛白。一陣風吹來,空氣中彌漫著涼絲絲的咸味,齁得我直皺眉頭,爺爺卻笑:“這就是秋鹽的味道?!卑硎展ぃ瑥N房飄出燉沙魚湯的香,大鐵鍋架在柴火上,“咕嘟咕嘟”冒著泡,舀上一碗,再撒點幾粒新曬的鹽,鮮得舌頭直打顫。
后來到青島上大學,學校的后門有個海鮮攤。我站在旁邊,忽然想起老家的土灶,想起爺爺撒鹽的手勢,捧一碗在手里,抿一口,湯里熱氣一半是夏的余溫,一半是秋的清冽,竟和鹽場的風有幾分像。立秋的濱海小城,遠處的樓房的影子越發(fā)顯得明快,近處的樹叢濃郁蔥蔥,每片葉子都像洗過似的,到處都沾著海風的潮氣。雨后的棧橋最為動人,海水退去的礁石上,留著半干的水洼,里面結著層細鹽,像爺爺掌心的秋鹽,白得透亮。蹲下來看時,幾只的海鷗掠過低空,翅尖掃過海面,驚起一波漣漪,畫面美不勝收。
無論何時,半熟的秋從不是遺忘,而是把鹽場的咸,揉進了青島的風里,把所有的念都融化在這咸淡之間,清清爽爽,卻又揮之不去。